雲遊者 - 像多寶格ㄧ般讓人驚喜連連的星叢小說

書名：Flights

作者 : Olga Tokarczuk

出版者：Penguin Putnam Inc.

出版時間：August 2018

Olga Tokarczuk 在波蘭是家喻戶曉的人物,暢銷作家,她寫詩,寫小說,擁護素食主義,女性主義,人道主義,是一位活躍的公共知識份子,發表的時評經常引起熱議,甚至遭到右翼的集體撻伐.她的模樣讓我想起冰島歌手碧玉.在諾貝爾頒獎典禮上,她那頭有點雷鬼髒辮的髮型,其實是波蘭歷史悠久的波來辮子 plica polonica, 和波蘭餃子,波蘭伏特加齊名.她畢業於華沙大學,主修心理學,最服膺榮格的分析心理學.

這本四百多頁的小說 - Flights, 共有 116 則大小不一的速寫,隨想,虛構故事以及虛構化的歷史傳說,對許多讀者包括我本身來說,是一種另類的閱讀經驗,作者將之稱為 constellation novels - 星叢小說,不同於一般線性敘事,駁雜,自由,輕盈,神秘,留給讀者很大的空間去參透其中的意義.她曾經說波蘭的歷史就是一個不斷在歐洲版圖上消失又重現的過程,所以呈現碎片化和不確定性是其來有自的,本身主修心理學,慣用跳躍性思考的 Olga, 對於許多事情的結論多根基於直覺而非邏輯思維.

旅行立體幾何學的若干嘗試,島嶼對稱說,暗物質,沈睡的競技場,膽小鬼的火車,放蕩的航班......光是看題目就令人有點卻步.有時候僅僅是隻字片語也讓人苦思半天,反覆閱讀,才能約略明白其中的深意.但書中也有一些非常接地氣的書寫,讓同樣喜歡旅行的我心有戚戚焉,機場,護照,同胞,旅行用小包裝,肚皮舞.....我感覺這本書就像多寶格一樣,你不知道拉開這格抽屜會發現什麼讓人驚喜的東西.

蕭邦的姊姊 - Ludwika,把鋼琴詩人的心臟偷偷帶回波蘭,因為蕭邦雖然旅居法國,但心在祖國. Annuska 被車站前面那位層層包裹,骯髒兮兮女人的喃喃自語給吸引住,她決定逃離讓人喘不過氣的家庭生活,想過幾天隨車而居的流浪生活.一位女性在網路上聯絡到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,決定瞞著丈夫飛過大半個地球,答應替對方執行安樂死. Kunicki 無法接受太太和兒子在度假小島上失蹤 49 個小時漚尋獲後所給出的原因而耿耿於懷,痛苦不堪.歷史學家中風時,他一生中經歷的諸多場所漸漸湮沒在瀰漫大腦的紅色流體潮湧中,這段描寫令人驚心動魄,讓人想起血流成河,燒成灰燼的特洛伊城.

Olga 書寫的另一大主題是關於人體的奧秘,關於解剖,關於屍體保存方法的演進.發現阿基里斯腱的荷蘭外科醫師兼解剖學家,更是一位優秀的版畫家 - Philip Verheyen, 他的一條腿因為細菌感染而遭到截肢,終其一生苦於永無休止的幻痛 -  phantom pain 折磨中, 他經常感覺腳指頭如同放進滾燙的熱水裡那般疼痛難耐,那時候人類對於大腦的研究成果,還無法解釋這不可思議的現象,所以他向上帝叩問,當最終得不到答案,於是他寫了一封封信給這條截肢後泡在酒精裡的腿,字字血淚.臨死前,他用解剖刀把那條腿切成一堆堆肌肉,肌腱,神經,血管.深夜裡讀到這一段時,我似乎也能感受到他所受的折磨,心疼不已.

我和多數人一樣渴望自由,熱愛旅行,但是時間ㄧ久就想家,想念熟悉感.旅行像是一種承諾,希望這次旅行能在對的時間,對的地點,獲得重生,能夠衝破自己對依戀感的限制,就像衝向肉身具象的邊界.書中有一段話一直在我心中盤旋 : Everything must come to an end: expire, decay, wither. The human body is no exception. The world is waiting on you to make a decision about whether you will travel or stay right where you are, But sitting still, you may become aware that the clock is ticking. 我感覺時光不斷流逝,自己被病毒困住,我好想知道 Olga 對於沒完沒了的 COVID-19 有什麼看法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