棄貓 - 村上春樹關於父親與貓的書寫,冰山理論的最佳示範

篇名 : Abandoning A Cat, Memories of My Father

作者 : Haruki Murakami

出版者：The New Yorker

出版時間：October 7, 2019

我是村上春樹的老書迷,女兒也喜歡他的小說,兩代人同時喜歡一位當代作家,也算是一件神奇的事.他的小說我幾乎全部讀過,不過從好多年以前,我發現英譯本比中譯本讀起來更為自然順暢,所以從此就不再讀中譯本了.另外他的非小說類作品我讀起來也覺得興味盎然,像是關於跑馬拉松的,或是和指揮家小澤征爾的對談,還是奧姆真理教的地下鐵殺人事件,他都有屬於自己的觀點,不隨波逐流,兼具感性與知性.

村上春樹極少談論自己的原生家庭,只知道他是家中獨子,從關西來到東京,進入早稻田大學.這篇發表於 2019 年 10 月 7 日紐約客雜誌上的中篇: Abandoning A Cat, Memories of My Father, 算是他首次書寫書屬於個人的家族歷史,特別是關於父親的往事.他歸結於他之所以成為今天的村上春樹,是一種偶然也是一種必然,雖然村上春樹有幾乎有二十年沒有和父親聯絡,但是父親所受的創傷似乎也遺傳給他.

故事從一隻老母貓說起,村上春樹的父親騎著腳踏車,帶著他和裝在紙箱裡的虎斑貓來到兩公里外的海邊,打算把貓給遺棄,他記得潮水聲和松香味,沒想到返回時發現,那隻被遺棄的貓竟然早他們父子倆先到家,父親的表情從驚訝到嘆服,最後是鬆了一口氣.遺棄這個主題一直在文章中出現,身為次子的父親,險些被家庭遺棄給寺院,三次被徵召的父親險些被軍隊遺棄,而身為日本人,險些被政府遺棄,這些創傷如影隨形,村上春樹說得很含糊曖昧,不過從字裡行間,我們可以感受到戰爭對於倖存者的傷害,既深且遠.

當村上春樹發現父親比那一支以殘暴著稱,攻陷南京的先頭部隊晚了近一年才入伍時,感覺如釋重負.父親每天向菩薩祈禱的例行早課,對象是參戰的同袍和死於戰場上的中國人.出生在寺廟住持家庭的父親,曾經三次被徵召入伍,第一次在上海登陸,第二次因為是京都帝大的學生身份,而被惜才的長官獲准提早離營,最後一次在收到取消徵召後的八天,日本發動珍珠港事變.父親的同僚很多被全殲,曝屍南洋叢林,他和死亡數次擦身而過,只要有任何一點點變動,個人歷史就隨之改寫,也就沒有今天的村上春樹.

故事最後,主題又回到一隻貓,這次是一隻小白貓.村上春樹回憶老家後院有一棵松樹,有一天家裡的小白貓如有神助般,一估溜趴爬到樹上不見蹤影,但沒過多久就聽見小貓想下來卻不敢下來的哀鳴聲,父親找不到夠高的樓梯,小貓的叫聲愈來愈微弱,第二天一早聲音消失了,小貓是生是死,始終是個謎,但是縈繞在少年腦海中的是那棵高大挺拔的松樹,緊抱枝條的小白貓,還有牠從高處朝想朝地面跳下來時的艱難.

村上春樹和九十高齡,枯瘦如材的父親在臨終前和解.因為不符合父親的期待,造成父子關係疏離,連做夢都夢到試卷沒寫完,感覺愧疚而冒出一身冷汗,村上自己的童年倒是沒有什麼不愉快,他似乎也並不在乎,但是為了養家,父親從京都大學畢業後就放棄深造,擔任中學國文老師,他經常喝醉,也會體罰學生,不過似乎很得學生愛戴.俳句的書寫發表唱和,是父親人生中的最大慰藉,也是村上春樹寫作 DNA 的由來,隨著年歲的增長,村上春樹認為父親是戰爭的受害者,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承受了這個後果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