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ank You, Mr. Nixon -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,終於一則則悲歡離合的故事

書名 : Thank You Mr. Nixon

作者：Gish Jen

出版者：Knoph

出版時間 : February 2022

 

2022 年才第一次讀到 Gish Jen( 任璧蓮) 的作品,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. Thank You Mr. Nixon 是她的第九部小說,全書有十一篇短篇,雖說是十一個故事,但是每篇都有某種聯繫,這一篇的配角或許在兩百頁後成為主角,反之亦然.時間度跨長達半個世紀,其中有幾則述說三代人的故事.作者的情感有節制地豐沛,幽默真誠,處處機鋒,語調讀來雖俏皮輕盈,其實經過認真佈局,細節環環相扣,好像拼圖似的,讀來十分過癮.在她的筆下,中國人,美國人,華裔美人,有色美人...., 就人的本質來看,差別不大.

故事的第一篇是一位已經過世,在天堂裡的中國小女孩,她寫給尼克森總統的一封感謝信,收件地址是第九層地獄. 1972 年的尼克森訪華,可說是中國ㄧ切改變的起點.當總統夫人走下空軍一號的一刻,那件長及膝,雙排扣,腰部抓褶的紅色大衣,讓封閉的中國眼界大開,在廣大的無產階級人民一片黑灰深藍衣服之中, Patricia Nixon 是如此突出,那種美國共和黨紅,邪惡的資本主義紅,墮落的布爾喬亞紅,貪腐的反革命紅,但是紅又代表喜氣,象徵中美友誼長存.安排好和總統伉儷在杭州西湖握手的小女孩相形失色,她本以為自己身上那件由兩件舊衣服拼接修改而成的新大衣,是世界上最美的.

有一篇先前發表在紐約客的作品: No More Maybe, 一對正在申請綠卡的夫妻,太太即將臨盆,所以公婆特地從中國過來幫忙.曾經是大學教授的公公,處於失智症前期,行為偶有失控,還曾洗錯鄰居家的車,鬧了笑話,但他無意間說出的話卻是如此犀利,如史諾登控訴美國也隨時在監控他人和他國. A Tea Tale 作品雖短,傳達出的訊息卻很多,透過一件滇紅紅茶的交易和領養中國女孩的故事,凸顯文化衝擊與人心險惡. Rothko, Rothko 探討向藝術致敬與創意剽竊之間的灰色地帶,我個人非常喜歡.

小說中有好幾篇描寫佔得改革開放先機的成功香港商人 Koo 家的故事,女主人Tina Koo說出在中國做生意的不二心法: no politics, just make money, see nothing, hear nothing, say nothing, 他們家果然賺得盆滿缽滿,在上海,紐約,溫哥華都有房產,但是第二代的大女兒,優秀的 Bobby Koo, 名校畢業,卻放棄華爾街高薪工作,投身反對運動,成為異議人士,四處躲藏,下場淒涼.第三代的孫子 Theo 也對生活不滿意,沈迷網路賭博遊戲,恨不得加入香港反送中,突顯自己的存在感.最後一篇 - Detective Dog, 已經來到疫情期間的紐約, COVID-19 肆虐,小孩父母隔離在家,文化,代際,價值觀的衝突,讓家庭成員精疲力竭,無話可說,外部的大環境則是仇亞情緒高漲,中美貿易戰持續進行中.

從尼克森 1972 年訪問中國開始,到改革開放四十多年後的 2022 年,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可說是一項奇蹟.八零年代外國人和華僑可以團進團出,參加特別訂製的中國之旅 - tailor made China.那時候上海外灘對面的浦東,還是一片稻田,誰能想到今日超高大樓林立的場景? 離開家鄉四十年的 Opal 和姐妹去母親的靈骨塔致哀,她對故鄉和父母的思念化成一條傷心之河,從哀嚎,慟哭,到抽泣,她全身的血肉都化成了眼淚.讀到這裡我不得不叩問,人類為什麼如此愚蠢,一再犯相同的錯誤,腦海立刻出現逃離家鄉的烏克蘭老弱婦孺,卑微的我們,還有什麼比和家人故鄉離散更令人心碎的事呢?